积木盒子变形记和它背后的互联网金融浮沉四年

摘要

短短四年间,互联网金融这个卷入万亿资本的行业经历了大起大落,而身处其中的创业公司们,有的死去,有的则随着行业一起,完成了自己的成长与蜕变。

编者注:2013 年,余额宝的出现掀起了互联网金融的浪潮。在经历了疯狂补贴拼流量的「全民 P2P」阶段,互联网金融行业如同坐上了过山车,有了一番大起大落。而如今,这个行业正在回归到技术主导的 Fintech 时代。短短四年之间,这个卷入万亿资本的行业经历了潮起潮落,其中的玩家们也在市场、监管、用户的诸多变量中不断腾挪进化,积木盒子过去四年的不断变形就是其中的缩影。这不仅是一个关于金融创业与公司治理的故事,也是一个曾经的风口行业从疯狂到理性的折射。

2011 年,魏伟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创业。

技术出身的他曾辗转于诺基亚、华为、飞利浦,后来便萌生了创业的想法。自立门户的他创办了一家 IT 外包公司,公司很快被上市公司文思创新收购,他便逐渐淡出了公司的管理。他曾经说过:「我想深度嵌入到一个领域中去,用技术的知识和背景去解决这个领域中的实际问题。」这大概便是他在 2011 年离职、进入中欧商学院就读的原因——寻求改变的机会。

同样在这一年,董骏也进入了中欧。2008 年,在华尔街跨国银行工作了 5 年的董骏回到中国,创办了恒信悦华,一家位于云南的中小微金融服务机构。创业是他回国的原因,他想要在中小企业融资问题上做一些尝试。

或许是创业者的天性,与魏伟一样,董骏也想寻求更多改变的可能,这让成为同学的两人在一个问题上产生了交集:在技术的帮助下,金融行业的效率还有很大提升空间,那么我们能在这个方向上做点什么?而这个问题成为积木盒子故事的缘起。

2012 年,互联网金融在国内还没热起来,真正敲开用户的大门、把互金这个概念推到每个人面前的余额宝也是到了 2013 年 6 月才进入历史进程。就是在这一年,董骏和魏伟以及他们在中欧的另一位同学彭笑玫创立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企乐汇,这也是积木盒子的前身。

与许多 P2P 平台一样,2013 年成立的积木盒子从诞生之初便坐上了高速列车。他们大概不曾想过,这个行业在接下来的 3 年多时间里会发生那么多戏剧性的故事。红极一时的 P2P 竟在不到 3 年的光景里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互联网金融行业的热度迅速下降,诈骗、跑路、融资遇阻、裁员的消息不绝于耳。

然而野火烧不尽,在监管、流量和负面消息的重压之下,互金行业还是以另一种姿态绝处逢生了。从「互联网金融」到「Fintech」,这个行业的价值取向开始修正和回归。经历过一轮大洗牌之后,互金行业正逐渐从恐慌和惨淡中恢复过来,沿着调整后的路径重新生长起来。

一家公司关键的战略决策,离不开对自身业务逻辑的推演,也同样离不开对行业发展趋势的判断以及沿着行业发展路径顺势而为。在这波大起大落的互联网金融大潮里,积木盒子完成了自己的一出变形记,而在这出变形记里,我们也可以清晰的看到它所处的互联网金融行业在这些年里都经历了什么。

成为少数派:在补贴成性的行业中寻找商业壁垒

企乐汇是董骏和魏伟在 2012 年做的第一个公司,也是积木盒子的前身。这是一家企业尽职调查数据服务平台,可以理解为企业征信公司,持有央行的企业征信牌照,通过自己开发的一套征信标准为金融机构提供企业的尽职调查服务,帮助它们决策是否要给一家企业发放贷款。

但两人很快意识到,这还不是一门完整的生意。企乐汇将数据提供给金融机构之后,后者还需要再对数据进行进一步加工才能形成最终的决策,作为数据提供方,企乐汇只是参与了这个行业闭环中的一个环节。如果要把自己的核心能力变成一个完整的、合理化的商业模式,就必须要切入交易,让技术能力真正落地。

2013 年 8 月,积木盒子上线。从数据到交易,是积木盒子发展过程中第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彼时正是 P2P 行业最热闹的时候,积木盒子的入局并不算早。2013 年 3 月,Lending Club 联合创始人苏海德回国创业,创办了点融网。积木盒子成立不久后的 10 月,点融网已经完成了两轮融资。而有利网、爱投资等成立较早的 P2P 平台已经迅速积累了数亿的交易额。

与当时的大部分 P2P 平台类似,积木盒子采用的是与线下担保机构合作、面向中小企业提供贷款的模式。在这个模式下,担保公司负责对融资企业进行实地调研并提供担保,线上平台则作为资金入口为融资企业连接来自用户的借款。通过企乐汇积累的数百家企业数据,积木盒子得以对接到启动所必需的线下债权,迎来快速增长。根据积木盒子的公开数据,其累计贷款额破亿用了约 4 个月,破两亿则再多用了 40 天。虽然平台在上线时间上没有优势,但在规模上,积木盒子依然迅速完成了初期积累。彼时,行业正处在疯狂生长的阶段。

疯狂生长的背后是因为 P2P 模式释放了金融的前端,使其互联网化,从而有可能实现迅速规模化。然而,接管前端就意味着接管客户,所以,当时 P2P 平台疯狂生长的逻辑非常简单粗暴:融资、烧钱、通过给用户补贴利息实现获客,在获得理财端用户后再以此去撬动资产端的借款人

虽然通过烧钱可以迅速做大平台的规模,但积木盒子在前端获客上一直做的比较克制,在董骏看来,靠补贴获取的用户并不能成为平台的壁垒。并且,烧钱获客的模式也很快让董骏开始感到担忧:「这只是一个资金和资产对接的商业模式,商业模式是没有秘密的,也没有足够的壁垒,所以,我们希望向产业链的上下游拓展。」

那么,P2P 的壁垒到底在哪?把时间线拉到现在来看,无疑是资产,它考验的是风控这一核心的金融能力,并且需要时间的检验。而在当时,积木盒子也选择了在产业链上游的资产端构筑壁垒:担保公司提供的资产只是一部分,不能完全依赖,平台必须要有自己开发资产的能力。

于是,在大部分平台都在烧钱做流量的时候,积木盒子成为了少数派,进入资产端。但是,与大部分创业公司选择的信贷工厂模式不同,积木选择了更传统的 IPC 模式,并为之成立了积木时代公司。

两者相比,信贷工厂模式对企业的信贷需求进行流水线式的、批量的处理,贷款的每一个环节都进行专业化分工并标准化处理,这也是后来创业公司通过数据和模型能更容易的介入信贷工厂模式的原因。而 IPC 模式则完全不同,它深度的介入到每一家有借贷需求企业的业务和管理当中,考察它们实际的业务经营状况,给每一家企业做的风控方案几乎都是定制化的。目前,积木时代在全国有 30 多个经营点,员工 700 人,均分布在三四线城市,是一块很重的业务。

可以说,IPC 模式非常的「不互联网化」,一家创业公司为什么会选择这么重的模式?对获取资产方式的选择其实体现出董骏对于金融这门生意的理解:「金融市场非常大,无法赢家通吃,也不是靠规模能够取胜的,过度的追求规模反而会带来风险。反而是一个高质量的、稳定的、持续的风控体系更为重要,由此搭建起来的壁垒也更牢固。如果你认为自己已经身处一条炙手可热的跑道上,那就更应该选择稳健的跑法。」

2015 年初,积木盒子开始在资产端布局车贷和房贷,对应的业务模块分别是「厘米库」和「方寸屋子」,其中,厘米库主要从事二手车的消费金融业务,也有一些车商贷业务。几年过去,虽然车贷市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但是整个盘子仍在增长。

现在来看,在 2014 年便开始布局资产端是一个不讨好却有前瞻性的战略决策,是积木盒子第二个重要的发展节点。毕竟,金融的本质是资产分级和风险定价,在资产还未能被合理定价的阶段,谁能长期在资产生成上占据优势、更好的给这些资产定价并且妥善的管理这些资产,谁就能够掌握核心竞争力,建立壁垒。

随着互联网金融行业逐渐回归理性,回归金融本身,有资产能力的公司更好的活了下来,而那些拼命烧钱做流量和规模的公司,则随着整个互联网金融行业一起,从云端跌落。

行业更替:风暴下的绝处逢生

2013 年到 2015 年是一个全民参与互联网金融的时代,创业公司扎堆、大公司布局、国家队进场,大众的理财热情也被高额补贴迅速点燃。央行数据显示,2015 年年末相比 2013 年末,全国活跃的 P2P 平台数量涨了 7 倍多,交易额涨了 16 倍多,年成交量则达到惊人的 9823 亿元。

可到了 2015 年底,仅仅萌芽了 3 年不到的互联网金融行业便急速从云端跌落。据不完全统计,P2P 平台数量最高达到过 4300 家,而目前还在正常运营的网贷平台仅 1800 家左右,回到了 2014 年的水平。大量平台跑路,或主动清盘退出,其中还有 90% 的平台被业界一致认为已经进入死亡倒计时。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下,还想继续留在战场上的互联网金融公司几乎都加紧转型成为消费金融公司、财富管理公司、金融科技公司。

这一切要从 2015 年末的一场风波说起。彼时,红极一时的 e 租宝因涉嫌非法集资被查封,涉案金额高达 700 亿人民币,牵扯 84 万投资人难以追回的利益。随后,泛亚、大大、快鹿等平台相继爆发问题,并牵扯出了更多抱着诈骗目的进场的创业公司。这一系列恶性事件严重伤害了用户的信任,市场迅速转冷。很多 P2P 行业从业者都表示自己平台的新增用户量、交易量有了明显的下滑。

同时,监管也开始全面介入,行业洗牌真正到来。

2015 年底,多个部委联合发起了一场针对互金行业的「专项整治」,形势急转直下。

12 月 28 日,《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出台,整个行业一时陷入惊慌。而这个意见征求稿也终于在 2016 年 8 月 24 日正式落成为《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这也是目前针对网贷行业效力最高的行政法规。

不得设有资金池、不得自融、不得自我担保、不得线下拉客等已是预料之中,《暂行办法》还对客户贷款上限提出要求,并且,选择银行作为第三方资金存管机构也成为必须。

仅以上这几点,就可以把当时 90% 以上的 P2P 平台挡在监管大门之外。

不仅如此,《暂行办法》还严格把 P2P 平台定位为信息中介平台,既不能代销其他机构的理财产品,也不能推介其他机构的理财产品。很快,据零壹研究院统计,60% 以上的平台在今年 8 月出现交易额下滑。

实际上,贷款平台通常有理财等业务。为了挖掘每一个投资用户的价值,平台纷纷扩充产品种类,开始售卖基金、保险等金融产品,摇身变成综合金融服务平台。混业经营让 P2P 与综合金融平台的边界变得非常模糊,但法规一出,没有相应业务牌照的公司必须做出调整。

时间紧迫,伴随这些禁令的是留给 P2P 平台不到 12 个月的整改期。但此时,申请这些资质和牌照的难度和时间成本都已大大增加。

除了市场转冷、政策风暴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不少创业者开始逐渐意识到像 P2P 这样仅从渠道层面提升交易效率的互联网金融创新已经没有什么空间,即使是有些已经转型综合理财平台,仍感到压力巨大。因为在监管之外,行业的获客成本也在急剧攀升,流量端的繁荣开始坍塌。

2016 年 7 月,美利金融宣布彻底退出理财端,根本原因就是流量太贵。互联网金融领域的知名投资人江南愤青将过往的大多数 P2P 平台、消费金融平台的模式称为「电商模式」,也就是,遵循电商的基础逻辑,通过牺牲当前的短期性收益来获得未来的长期性收益,将用户规模视作非常重要的指标。而现在来看,越来越高的流量成本使得这种电商模式已经行不通了。这本身就说明,互联网金融的风口已经过去。

在流量和监管四面围困的时候,一批有技术积累、技术人才,或在某些细分方向上已经有资源或数据优势的互联网金融公司开始主动寻找新的机会点,试图摆脱严苛监管和高昂流量成本带来的束缚。

Fintech 的时代快速到来。就好像基于移动互联网的商业模式创新窗口正在缓缓关闭,新一轮基于技术的创新轮回重新开启一样,互联网金融也走到了这个阶段。

于是,「互联网化的金融」这个理念迅速式微,取而代之的是对「金融本质」的重新关注,而金融行业本身就与数据高度关联,这让互联网金融行业也逐渐进入到「技术信仰」的时代。跟过往以 P2P 为代表的「互联网金融」概念相比,「Fintech」叫法的出现意味着技术开始占据金融创新的主导位置,开始渗入金融的核心环节,比如数据化风控、征信、个性化产品定制等。

同时,互联网金融行业除了催生出 P2P 之外,本身也进入到了支付、保险、证券、消费金融、财富管理等诸多细分领域,技术在这些细分业务领域中一定能找到创新空间,更何况这其中一些领域是亟待被技术改造的。于是,相比简单的搭建一个线上渠道,做一个网站或者 app,突破性的新业务形态开始出现,比如定制化保险、大数据信贷、智能投顾等等。

在魏伟看来,这是一个行业在成熟递进的过程。「大家从早期整个行业只关注 P2P、只看重交易模式本身,变成开始关注交易模式背后的各种核心能力打造。现在互联网金融行业正从一个狭义的 P2P 市场开始向真正的 Fintech 过渡。」

从「互联网金融」到「Fintech」,这个行业的价值取向正在修正和回归。经历过一轮大洗牌之后,整个行业将逐渐从恐慌和惨淡中恢复过来,沿着调整后的路径重新生长起来。

两次拆分:监管、战略、资本与管理

整个行业的创业者都在寻找更好的生存方式。行业雪崩发生之后,泛网贷领域内的公司纷纷转型:在理财端有流量优势的公司向财富管理方向转型;有资产优势的公司则向消费金融、供应链金融等资产领域深耕;技术能力突出的企业则找到与之能力互补的公司,对其输出技术能力。在董骏看来,这就是大家各自「寻找并建立壁垒」的过程,而「建立壁垒」正是行业这一年发生转型背后的逻辑所在,依托于流量的平台级机会几近瓦解。

转型的表现之一便是互金公司陆续开始了集团化改造,积木盒子也不例外。

2016 年 6 月 2 日,积木盒子发布了自己的智能信贷服务「读秒」,但令所有人都毫无防备的是,董骏在这个产品发布会上直接宣布了积木盒子的集团化计划——积木盒子转型为定位于智能金融服务的 PINTEC 集团,而积木盒子、读秒、璇玑等原本分属不同垂直领域的业务均成为 PINTEC 集团之下的子公司,独立运营。

而到了 9 月 26 日,刚完成集团化仅仅 4 个月不足的 PINTEC 集团又再次宣布重组。围绕着借贷服务的几个重交易型业务重新独立出来,包括积木盒子、积木小贷、积木时代、厘米库、方寸屋子、企乐汇,组成积木拼图集团,由董骏出任 CEO;而剩下的业务继续留在 PINTEC 集团,聚焦于技术驱动的 Fintech 类服务,包括读秒、璇玑、虹点基金、卖芬保险,由魏伟出任 CEO。

无独有偶,10 月 17 日,分期乐也宣布升级为乐信集团。自此,不同业务拆分为不同独立品牌,其中包括校园分期品牌分期乐,针对学生之外人群的消费金融品牌提钱乐,针对理财人群的子品牌桔子理财,以及资产管理开放平台鼎盛资产。而在这之前,与分期乐一直同属校园分期第一梯队的趣分期也在 7 月完成了集团化改造,趣分期成为新集团「趣店」之下 7 个子品牌之一。

集团化改造的趋势之下是各互金公司在寻求业务多元化的时候对监管的一种应对之策。这个将业务分拆、实现彼此独立经营的过程,能规避混业经营的潜在风险。每个细分领域的监管逻辑和监管部门都不一样,分拆的核心逻辑是让模式变得简单,否定一切有可能变复杂的过程,过程越复杂带来的监管成本和欺诈比例都会上升。

当然,也是为了牌照。在互金公司摆脱单一的业务体系成为综合金融服务平台的时候,新的监管框架却不允许单纯作为信息中介的 P2P 公司申请基金代销、保险等其它牌照,甚至连小贷牌照也不能直接嫁接进来。为了获取牌照,便需要另外独立的公司实体。

最终,考虑的还是公司价值最大化。原有的互联网金融业务想象空间有限,在市场环境恶化后,P2P、校园分期等业务甚至成了投资人眼里「烫手的山芋」。而业务分拆能够让投资人清楚的看到集团内部多元化的业务结构,这代表着多元化的价值构成,如果独立融资,也更有机会接入偏好不同的、关注领域更垂直的资本。

积木盒子的业务拆分并不是牌照驱动。在第一次集团化启动之前,积木盒子已经手握小贷牌照、基金销售牌照和保险牌照,基本覆盖了它在资产端和资金端的所有业务需求。比如,积木在 2014 年 6 月启动申请基金代销牌照,半年后搭建好团队,在 2015 年 9 月最终宣布拿到牌照。

而第二次业务重组确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规避混业经营风险。虽然 P2P 平台积木盒子与虹点基金、璇玑等理财端业务分属独立的子公司,但都是 PINTEC 集团之下的一员,仍存在潜在的监管风险,所以干脆把所有业务按照「交易驱动」和「技术驱动」分为两大类,再次重组。

的确,积木和 PINTEC 分别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商业逻辑,而不同的商业逻辑则对应着不同的客户类型、服务方式、技术要求、监管法规,未来的发展路径也会产生明显的差异。在董骏和魏伟看来,这是这次拆分背后更核心的动力。

其中,交易驱动的积木拼图集团直接向用户提供金融服务,重运营,更需要在风险与规模之前寻找平衡;而 PINTEC 集团则是完全的技术驱动,不介入交易,不依赖运营,追求的是零边际成本的增长。

2014 年下半年,积木盒子开始内部孵化读秒和璇玑两个业务,这意味着,原本围绕 P2P 平台已经形成的「对接资产和资金」的商业闭环被打开,并且脱离积木自身体系,分别以资产端和资金端为中心再构建新的商业闭环。这就是 PINTEC 现在的两大核心业务:读秒、璇玑。

2015 年 6 月上线的读秒布局的是资产端,它的产品是一个智能信贷决策引擎,核心是基于大数据的风控模型和精准决策运营模型,商业逻辑是直接嵌入场景端,为消费者、小微企业和机构用户提供智能信贷服务和解决方案,从而形成大量「小而散」的消费信贷资产,再对接给拥有资金方。与读秒业务逻辑高度相似的还有量化派。

所以,与 P2P 平台相比,读秒不再自己完成资金与资产的对接,而只是想办法去帮助各场景端生成更多优质的资产,分发给各种资金渠道。

2016 年 6 月上线的璇玑则完全是交易中的另一端,它为理财端的用户提供数字化的资产配置服务,也就是智能投顾。智能投顾将原本需要由人来完成的投顾服务在一定程度上产品化、标准化,降低了服务的门槛,而且排除了人的因素,完全基于数据做出判断,有可能获得更好的收益表现。

并且,除了璇玑,PINTEC 旗下的虹点基金和麦芬保险则是帮用户把钱配置到基金和保险产品上的两个平台,同样做的是理财端业务,但这些理财业务所对接的资产也脱离积木和 PINTEC 自身,来自基金公司、保险公司、证券公司、银行等金融机构。

与原先的 P2P 的交易逻辑不同,读秒和璇玑的服务对象不再直接是 C 端用户,而是 B 端的机构,为场景方(读秒)和金融机构(璇玑)提供技术解决方案。读秒和璇玑在背后做好自己擅长的技术服务,由合作机构直接与消费者或理财用户发生连接,完成整个交易闭环。可以说,它们的商业模式是建立在服务型机构布局金融业务以及金融机构寻求转型变革的机遇之上的,随之而来的会是一波新的市场红利。

仅看璇玑,在 2016 年 12 月初,它敲定了与民生证券的合作,为其定制化开发数字化资产配置的技术系统。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招商银行推出了自主研发的智能投顾服务——摩羯智投,这被认为是主流金融机构进场的一个重要标志。随之而来的很可能会是一个加速被打开的市场,可以预见越来越多的金融机构会跟进,这其中大量缺乏开发能力的中型金融机构便是璇玑面对的潜在市场。

所幸,监管往往滞后于业务创新,这便是所谓的监管红利。现行的监管政策要管束的主要对象是乱象丛生的 P2P、校园分期等市场,对于技术驱动之下的新业务模式尚无暇顾及。并且,由于不直接介入最终交易,监管层对这些新业务模式也不敏感。所以,二次拆分对于当时的 PINTEC 集团的意义在于呈现给监管层一个更纯粹的 P2P 业务体系,也让 PINTEC 的两大核心业务能更好的自由生长。

董骏告诉极客公园:「现在的「两大集团」架构其实是我们在第一次业务分拆时就想好了的。在第一次集团化中,我们先把不同商业模式以子公司形态更清晰的放在集团下面,让市场知道我们的盘子里到底有些什么,然后再基于更本源的商业逻辑把相似业务做二次归类。如果一步到位的话,无论是对于品牌管理、商业价值管理还是风险管理来说,都容易给市场造成困惑。」

所谓风险管理,其实是针对资本市场来说的。分拆后,PINTEC 集团持股人手中的股份会平均分配到两个集团里,总数不变。就像资产配置一样,分拆后的两个集团让投资人的篮子里有了不同的资产配置。这可以理解为买了两只不同的股票,长期来说,这一定比配置一只股票风险更低。并且,当两个逻辑完全不同的业务各自分拆并在未来独立融资时,也能吸引到更加认同和契合的资本方。

PINTEC 要怎么给资本讲读秒和璇玑的故事?魏伟给出了一个比喻:就像「Intel inside」的芯片之于不同品牌的电脑一样,读秒和璇玑的核心都是算法,它们的理想是成为英特尔,最终成为场景方开发数字信贷业务时或金融机构做数字化资产配置业务时的那个「芯片」,而「卖电脑」的事就交给擅长的机构来完成就好。

与之相比,积木的故事就很好懂了。在二次拆分时重新独立出来的积木拼图集团有着一个自成体系的交易闭环,承载这个闭环的是集团内的 P2P 平台积木盒子和小贷公司积木小贷,剩下的积木时代、厘米库、方寸屋子都是资产端业务,是集团的壁垒所在。

但疑问在于,一地鸡毛的 P2P 行业是不是已经一文不值了?一位银监会人士在接受 36kr 采访时说道:「真正的 P2P 实际上是有发展前景的,它解决了交易成本、信息对称等传统金融中存在的问题,但现在暴露出这么多问题的机构大多不是真的 P2P,把 P2P 行业毁了。」

实际上,P2P 的整个市场体系直到现在才开始逐渐适应市场风险,还有很大的调整空间。比如,个人投资人逐渐开始接受风险的概念,而 P2P 行业本身也在努力打破刚性兑付的掣肘。

在监管、战略、品牌、资本等诸多因素之外,两次分拆重组还有一个重要的动因——公司管理,与资本方的投资风险管理相比,这是来自公司内部的运营风险管理。

魏伟坦言:「在第一次集团化之前,所有工程师是根据项目和产品需求临时按需分配,各个项目几乎没有固定的团队,很多工程师也同时跟进好几个项目,这带来的问题便是——权责模糊、优先级不确定、不够聚焦。尤其当某个业务需要快速往前跑的时候,开发端就跟不上了,这对于创业公司来说是危险的。」第一次集团化完成后,工程师便开始分配到各个子公司当中去,这个过程大概历时 3 个月。

董骏也聊到了管理问题:「我们就是几家小公司的结合体,小公司的团队更应该保持精简和聚焦,否则就可能带来运营风险。所谓运营风险,就是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我需要在增加员工和提高现有员工效率和产能之间做平衡,如果业务不够聚焦,这是很难做到的。」

回归纯粹:技术、风险与成本

回到董骏和魏伟创业之初,「数据—交易—数据」的路径在那时就已经在两人的脑子里了,4 年过去了,公司也经历了从单一到复合再回归纯粹的成长之路。如今,公司回归到了数据和技术上,而行业也是。

在魏伟看来,技术深度介入金融是迟早的事,或者说,金融本身就是长在数据和技术之上的。金融的本质就是数据的获取和处理。

「300 多年前萌芽于荷兰的现代金融业跟今天的金融业本质上是没有变化的——金融机构根据个人或企业的具体情况对他做出风险定价,然后用相应成本的资金满足他的融资需求。而这里要获取的的「具体情况」其实本质就是数据,金融机构把这些数据放到自己的模型里,得出一个结果,完成决策。这个逻辑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这 300 多年来我们做的就是把获取和处理数据的效率不断提高。」

如果说整个金融业就是由数据构成的,那么技术带来的最直接的变化就是让数据的可获得性变得更好,包括数据的维度、每个数据维度下的深度以及数据的准确性都有了长足的提升。用我们熟知的概念来说,就是大数据的出现和普及。

其次,用来处理数据的技术手段也变得更丰富,比如,算法的不断精进,以及人工智能的出现,让我们有了比传统的「量化」更能够适应市场变化的技术选择。

璇玑便是建立在人工智能技术基础之上的产品,它的背后是大量机器学习的模型。璇玑 CEO 郑毓栋说:「当我们把经济数据、资产表现数据、用户数据扔进模型后,它会自己完成运算,为用户提供一个个性化资产配置。当随着每天新的市场表现数据不断汇入,既有的引擎规则会发生变化,模型会完成自我学习和优化。」而在此之前,投顾服务完全是人工完成的。

作为一个智能信贷引擎,读秒对数据的挖掘和处理技术要求也很高,也就是所谓的大数据征信能力。与银行处理一笔信贷业务的逻辑完全不同,读秒的所有风控模块不是线性处理的,而是并行的,这对模型的运算能力提出了要求。并且,几十个维度的大量数据实时汇入、清洗、分析、交叉验证,并且在 10 秒内给出决策结果,也对计算能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在读秒、量化派、宜人贷等创业公司出现之前,从未有传统金融机构做过这样的事情。

读秒 CEO 周静告诉极客公园:「2 年前,大数据征信是个伪命题,因为面对海量的数据,我们依然还需要通过人来记录、识别和分析。而真正的大数据征信应该是通过模型和算法,用更聪明的方式去寻找到重要的变量。」

所以说,技术不仅回归了,而且进化了。「因为技术准备好了,所以互联网金融,甚至整个金融行业才过渡到了现在的形态。」魏伟坦言:「早两年,不仅我们做不出读秒、璇玑这样的产品,整个行业都不可能做出来,因为当时没有相应的技术基础作为支撑,不管是数据还是算法能力都差的比较远。」

当然,用技术解决问题不是被迫的,而是这个时代下一个企业主动选择的结果。董骏回忆道:「所有战略决策的第一原则都是要保证公司能活下去。金融领域里的大型金融机构有着很坚固的壁垒,并且依然是市场中的主导者,在这样的环境下创业,通过数据和技术能力来建立自己的商业壁垒是最可行的方向之一。」

不仅是商业壁垒,技术为主导的模式也为金融业务提供了一种新的赚钱思路——在前期完成技术投入和部署、整个业务跑起来之后,对人力运营的依赖将降到最低,所以,伴随规模效应到来的是近乎为零的边际成本。

虽然在金融业中,技术能力一直被强调,但在过往的许多年里,技术一直在金融业的边缘徘徊,并未真正深入。说到底,金融是一门管控风险的生意,一门匹配资金供给与需求的生意。在如今 Fintech 的语境下,技术终于得以介入金融的核心要素——风险和成本,也就是更好的识别风险,并且用更低的成本完成金融交易。

读秒的风控模型背后那几十个维度的数据和充分的交叉验证便是为了更好的做风险定价,而璇玑的机器学习模型中每天不断充入的数据以及带来的模型调整则是为了更好的识别资产风险和市场风险。

但仅做到这个还不够,识别风险的效率正变得越来越重要。效率提升就意味着成本下降,而成本下降则意味着这个服务能够被运用到更多场景里。

魏伟解释了为什么读秒可以做小额到几百块的信贷业务:「因为每一笔借款的成本结构非常简单,除了资金成本,就是技术投入的成本,而后者是随着业务规模扩大不断降低的。但银行就做不到这么小额分散,因为人工的介入,它的运营成本摆在那,这决定了它必须要去做上万的信贷业务才能收回成本。」正是摆脱了成本带来的限制,读秒可以接入各种各样的消费入口,技术让金融资产能够被更合理、更便宜的获取。

而璇玑给理财服务带来的成本缩减就更明显了。当投顾服务被产品化、流程化,一个模型、一台机器可以同时服务的客户与一个投资顾问相比,已经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随着用户的增多,这个成本会越来越低。并且,通过「交易优化模块」,璇玑试图把场外交易带来的摩擦成本、交易成本和时间成本尽可能降低,这也是人力所难以批量且个性化完成的。

如今,越来越多像读秒和璇玑这样的公司正在出现。「这就是创业的回报」,魏伟说:「我们冒着风险去创新,如果方向对了,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公司涌入。但冒险给了我们回报,就是这个时间差和时间差下的早期市场红利。」对于那些经历了互联网金融行业的快速起落,并且仍然存活下来、仍然在主动适应市场甚至探索市场的创业者来说,大概对这句话会有很深的体会吧。

(编辑: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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