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益科技曹军:完美的信息无障碍,是让残疾人和健全人用上一样的软件|IF X

摘要

「让每个人都能够平等的获取信息,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信息无障碍。」

科技改变世界,它改变了每个普通人的生活,也改变了那些「少数」人的生活。

在各种无障碍技术的催化下,残疾人与世界的距离正在变得越来越近。盲人也可以使用手机订外卖、打车,通过电子支付更高效地付钱,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一张张地去摸纸币上的盲文。

在此之前,盲人从事最多的职业是按摩,更早的时候甚至是卖艺和算卦。但在今天,很多优秀的无障碍项目能够让盲人也参与到科技、互联网的大潮中来,成为程序员、线上客服,获得更多就也机会,平等地融入社会,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在 GeekPark IF X 创新大会上,保益科技创始人、北京市盲协副主席曹军分享了自己作为一个盲人,被科技赋能,融入社会的故事。他认为搞信息无障碍,不是要给残疾人做一个特殊的产品,而是要想办法让残疾人能用上和健全人一样的软件。

以下是保益科技创始人、北京市盲协副主席曹军在 GeekPark IF X 创新大会上的主题演讲实录(经极客公园编辑):

大家上午好!

作为一个视障者,能够站在这个舞台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的心里非常激动,我上台以后最大的感受是这个场景非常空旷,让我有一些迷失了自我,因为毕竟看不见这个场地。

这首熟悉的旋律想必每一个人都曾经听过,因为它唱出了所有盲人的无奈,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从小就没有见过颜色,有人告诉我说天是蓝色的,就像海一样的蓝,当时我就想,大海是什么颜色的?海蓝色又是怎么样的呢?又有人告诉我说,海的颜色就像天空一样的蓝,直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楚什么是大海,什么是蓝色。

当我闭上眼睛去想,可能就是一种无比宽广的感觉。

很多人都曾经问我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在过去在大街上很少能够看到残疾人,尤其是视障人士,其实在过去我们基本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待在家里的,因为出行困难、信息缺失,人们不理解,生活的单调,让我们只能在封闭的环境中生活。

大家看一下这本书,这是一本《红楼梦》第八册,是一本盲文书,如果是《红楼梦》的全本需要 16 本这么厚的书,可想而知盲人要阅读起来是多么的费劲。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姐姐拿了一本小说叫做《多情剑客无情剑》,给我读了半个小时,我觉得非常的过瘾,于是每天就缠着姐姐给我读,可是人家毕竟读着读着就烦了,于是我们姐俩就天天打架。

有一次我甚至我一把把她从床上拉到了地下,姐姐的胳膊和腿都磕破了,我也哭了,当时我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个盲人是多么的无奈,连一本自己喜欢的书都看不了。后来,我有了智能手机以后,我一口气用两天的时间听完了这本书。

在出行过程中,我们也会遇到更多的挑战。我的一个小师妹是从事钢琴调律工作的,有一天晚上回家晚了,出租车司机把她放在家门口告诉她已经到了,可是家里人左找右着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急得不得了。

我这位小师妹只能在路边哭,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过了 40 多分钟一家子人才在家门口的马路侧面找到她,当时所有的人都哭了,因为那个时候即使我们走错了地方也根本无法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

过去所有的盲人都对收音机情有独钟,我小时候也是天天抱着收音机,因为我只有通过它才能够获取到一点点信息。

其实大家认知盲人的过程都是通过盲人按摩店。在过去我也是一个盲人按摩师,后来开了自己的按摩店,但是除了按摩以外,我几乎什么可做的,生活单调而乏味,这种局面在 2007 年有了一丝转机,当时摩托罗拉中国想在中国做一个盲人手机项目,于是就找到了我,我帮它出了所有设计方案,全国第一款非智能盲人语音手机就这样诞生了。

但是,这毕竟是一个形象工程,没有在市场上真正发展开,从那以后我就意识到盲人要想真正的融入社会,就必须让他们能够接触到数码产品,因为只有科技才能够改变盲人的生活方式。

2008 年,我特别想成立一家为盲人服务的公司,当时我看到我的很多客人都拿着诺基亚手机,而且还能聊 QQ,特别眼馋,于是我就想能不能让诺基亚手机开口说话,能不能让我的盲人伙伴们也用上这样智能的产品?

我关掉了所有的按摩店,拉了几个盲人,开始了我的第二次创业,创业之初,我们有思路、有想法,也知道智能手机该通过怎样的方式让盲人使用,但是遇到最大的难题就是找不到程序员。我们面试了 17 个程序员也没有一个愿意留下的,有的说你做的这个事太奇葩,我搞不定,有的说跟着你干没什么前途,还有的委婉的说这儿离我家太远了。

直到第 18 个程序员的时候(事情才有了转机),我记得我打动他的一句话是「你是不是愿意跟我一起去改变盲人群体的生活」,但这个先生也没有彻底辞职(来我们这边),他跟我说你先让我兼职,给你做 3 个月,如果能有点起色我再辞职。

3 个月以后,他拿着一部诺基亚的智能手机找到了我,说你听听。我摸了摸按键,突然听见它读出「名片夹、通讯记录、短信」,当时给我激动的不得了,我觉得这个声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就这样,国内第一款能够运行在诺基亚手机上的读屏正式诞生了,很多盲人试用以后都表示非常完美,开始逐步在市场推广,可没过两个月,大家的唏嘘就来了,因为这个手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但是对于很多明眼人来说,人家都已经开始玩 QQ 了,盲人也得可以玩 QQ。

我觉得大家说的有道理,毕竟一个智能产品不能上网那叫什么智能手机呢?结果用了三个月时间,QQ 还是不出声音,没办法,通过朋友的介绍,我找到了腾讯公司马化腾的邮箱,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是这样说的:我是一位盲人,想为残疾人做点事情,我们也渴望平等的融入社会,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没想到第三天我就收到了来自深圳的电话,对方告诉我说是马总的助理,马总看了这封邮件,让他来协调,让盲人能够用上手机 QQ。

投入双方程序员一个多月的努力,全国第一版能够让盲人使用的 QQ 在 2009 年诞生了,我和我的盲人小伙伴们都激动得哭了,因为它真正的走出了第一步,让盲人和明眼人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让盲人和明眼人真正第一次可以在网上交流。

从那以后,QQ 成了盲人社交的工具,而且还不经意中解决了盲人最大的困难,因为盲人看不见,很少出门,所以 QQ 成了盲人谈恋爱的重要工具之一。

2012 年,我们入选了微软的云加速,2013 年 5 月 16 号我们的事迹在《新闻联播》头条进行了播出,那个时候在全国引起很大的轰动,很多明眼人都纷纷的打电话跟我说「你们的这个事业做的非常好,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尽管说。」

在 2015 年的时候,我有幸见到了比尔盖茨先生,盖茨看了我的演示以后,拉着我的手,用英文对我说「你的事业很伟大,一定要很好的坚持下去。」

这就是我们过去的生活和我这 10 年以来创业的经验,现在我们盲人已经可以和明眼人一样用上智能手机了,这 10 年里科技究竟给盲人带来了哪些改变呢?你们可以用微信,我们也能,你们用滴滴打车,我们照样也能用,你们用美团、外卖点餐,其实我们也是一样的。

在这个过程中,这些第三方软件对于盲人来说有着更加深远的意义,举两个最简单的例子:

第一,滴滴打车对于明眼人来说应该是更加方便,锦上添花的产品。但我过去是站在马路边,举着手等着,哪辆好心的出租车师傅看到了,能够停在路边,并且下车把我带上去,才能够解决我的出行问题,而现在不用了,我用上了滴滴打车,只要输入目的地,稍候就可以有司机师傅接单,我只要走到马路边说「师傅,摁一下喇叭,我听听您在哪儿」,就能够顺利的打到车了。

第二,在过去我们吃饭非常困难,因为绝大多数盲人都不会做饭,尤其是出门吃饭,只能靠鼻子闻,这家是烧烤店,这家是麻辣烫,但是现在通过美团外卖、饿了么这些软件,使我们叫外卖成为了现实。

所以,科技给明眼人带来的是生活的便利,科技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改变了整个盲人群体的生活方式。

其实对于未来来说,我们有着更多的期待和向往,因为我们希望能够过上好的生活,希望能够和大家一样用上无人驾驶。

在很多场合很多盲人问我「盲人什么时候也能开上车?」因为这个是每个人都向往的事情,我说「等着吧,只要科技在发展,只要科技在进步,盲人迟早有一天也能跟明眼人一样开上特斯拉。」

很多人要问什么叫做信息无障碍,我们该怎样去做信息无障碍,当我参加这次论坛的时候,用我的读屏一读,忽然发现其实前来参加会议的很多嘉宾都曾经给过我帮助,比如说何小鹏先生,原来是一家浏览器公司的创始人,当时 UC 浏览器就是何小鹏先生帮我搭的桥,还有很多的公司,在信息无障碍层面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和支持,其实只要是让每个人都能够平等的获取信息,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信息无障碍。

我记得过去有一个人找到我说「我为你们盲人做了一个非常大的发明,做了一款盲文电话机」,我一问这个样品,它其实就是在每一个案件上写上了盲文数字,我对他说「其实对于我们盲人来说,电话机的键盘布局已经早就熟悉了,这并不是我们需要的功能,而我们需要的恰恰是来电的语音拨号、翻查的语音拨号。」

有很多愿意从事信息无障碍事业的人,都觉得我是不是要给残疾人做一个特殊的产品,我是不是要给视障群体搞一个特殊的软件。

比如说,我们能不能把所有的操作全部都通过语音识别的方式来实现,大家想一下,语音识别能够完成所有的流程吗?比如说我们登录支付宝,我们需要输入密码,在支付的时候还需要支付密码,在这个过程绝对是无法通过语音识别的方式来完成的。

所以,每个人对信息无障碍的理解并不相同,但是大家只要记得让残疾人用上和你们一样的软件,这个就是我们心中最完美的信息无障碍,千万不要给我们单独的去设计一个产品、软件。

因为,你们用的东西我们一样也想用,现在我们都讲米粉、花粉,天天去预约、抢购,其实对于我们盲人来说,我们也是米粉、花粉中的一员,大家看我手上的这块手表,其实就是小米刚刚出品的智能手表。

小米并没有在这块手表上做任何的信息无障碍的支持,他只是保留了通用的辅助接口,但是现在我只要装上我的读屏就可以和你们一样的去使用它,然后我也可以通过滑动等各种各样的手势来操作它。

在我来之前也有好几位盲人朋友对我说,说你能不能在这个舞台上帮我们再呼吁一下,希望有更多的创业者、IT 公司能够在你们的产品上做一些信息无障碍的接口支持,让盲人也能够用上和你们一样的产品,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了。

刚刚我也说了,还有一个我们很多人不敢出门的原因,就是人们的不理解,前几天有一首歌曲引起了盲人界的轰动,这首歌叫《瞎子听铃》,当我们在各大音乐市场听到首歌曲的时候就好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我们的头上。

我们联合中国盲协以及各省市的盲协,立刻给这些音乐的网站发函,要求他们撤掉这些歌曲,大家在很多的场合,包括相声、小品中都会听到一些关于歧视残疾人或者是拿残疾人作为笑柄的一些做法,这个其实另我们很多的残疾人都非常的无奈。

现在科技进步、人文进步、文化的进步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能不能也给残疾人一个融入社会的机会,能不能也能够通过社会给我们多一份理解?

科技所带来的改变,让我们今天能够走出家门,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能够觉得自己活得有尊严、价值,这是所有的爱心人士努力的结果。

最后我想代表全国 1700 万的盲人对百度、腾讯、阿里巴巴、美团、小米科技、今日头条等这些 IT 公司表示一下真诚的感谢,因为你们对信息无障碍理解的最深刻,能够让我们用上标准的软件、能够让我们弥补信息的缺失,我觉得这个才是社会最大的进步。

我也想畅想一下,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盲人一定能够开开心心的走出家门,和所有的明眼人一起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去欣赏那天空的湛蓝、大海的浩瀚,到那个时候,我相信我们将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谢谢大家!

责任编辑:卧虫

图片来源:V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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